关于家乡的记忆,除了青山环绕和冉家河的静静流淌,最深的还是村里的那一条条“路”。

家乡的路大多是由错乱的羊肠小道“编织”而成,但很神奇,每一条路都是相通相连的,“条条大道通罗马”,就像割不断的乡音乡情,总是能把人们紧密联系在一起。

我从小长大的村子坐落在牛山脚下的五茨公路(五里—茨沟)旁边,这条公路连接着月河川道的五里镇和北山付家河源头茨沟镇以及沿途的多个乡镇,我的父辈们就是沿着这条路,把山里的木材和石料通过肩挑背扛搬运到山下,修建了老家的房屋;把新收的粮食一袋一袋地送到乡政府粮站,为国家缴纳公粮;把孩子一个一个地送进学校大门,让他们学习知识、开阔眼界、走向远方;小商小贩们也是沿着这条路,进入散落在山间的各个村子,收购家乡的土特产、中药材、山货……所以,我的父辈们相信,也教会我们相信,在原村大队部泥巴墙上用刷子蘸着石灰浆写下的那条标语——想要富,先修路。

20世纪90年代,家乡兴起种桑养蚕,几乎家家户户都把原本种庄稼的一部分土地开辟出来培植了桑园,还专门腾出房屋改成蚕室,但因为当时信息闭塞,交通不便,蚕茧的销路很不理想。到了蚕茧收获的季节,父辈们从茧巢上摘下蚕茧,装入蛇皮口袋,蹲守在公路边上,看到过往的车辆就想尽办法拦下来,问一问司机要不要收蚕茧。要是遇到了买主,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热情地把买主接到家里款待一顿,只求蚕茧能卖上好价钱。那时候的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正常卖个蚕茧,还要求着别人收走,甚至还慷慨地搭上一顿酒菜。在一个干燥闷热的初夏时节,我终于明白了,家乡的“贫困”和父辈在卖蚕茧这件事情上表现出来的“卑微”只是因为“路”。

那年初夏,天气干燥闷热,眼见到了蚕虫“上架”的时节,桑园里的桑树却因为干旱导致桑叶干枯,蚕虫断了口粮,严重影响了蚕茧的产量和品质。面对减产,父辈们也很无奈,只能拎着那仅存的一点儿“收成”,长吁短叹地蹲在路边等候买主。天气闷热难耐,高温可能导致蚕茧发臭变质,不能再等下去了,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在路边开始拦车,因为有的买主知道当年的情况,嫌蚕茧质量不好,不愿停车收茧,几个年轻人气不过,便拿石头向车子扔了过去……这下可闯祸了,司机停下车不依不饶,差点儿引起冲突。我站在大门口,看着这一切,听着司机们骂骂咧咧,大概意思是这么破的路,蚕茧质量又不好,他们愿意来收购就不错了,也就是他们说啥就是啥,收与不收全看他们。看着司机们嚣张傲慢的态度,年幼的我眼眶中蓄满泪水,害怕、辛酸、不甘,心头涌起的种种感觉让我此生难忘。那时的我不知道外面的“路”有多么美好,只知道因为“路”,导致我的家乡贫困、信息闭塞,让人冷眼以对,外面的人不想进来,家里的人和物也很难出去。

不管“路”怎么闭塞、坎坷,父辈们却有一件事从来不会放弃,那就是送孩子们去读书。牛山脚下的人对于读书有着天然的执着和坚持,就算再苦再累,孩子也一定要读书。农村的乡间小道弯弯绕绕,晴天走过尘土飞扬,雨天走过泥泞不堪,我的同学中十有八九都是自己步行上学,酷热严寒、刮风下雨,他们都要穿过那些羊肠小道,奔走于家和学校。我总是庆幸自己住在公路旁,可以不用走很远的山路,也算是体会到了“路”的好处。但是不管是什么“路”,那都是求学时代我们眼中最美的“路”,因为它是唯一可以让我们走向远方的“路”。

没有一条好的“路”,可能就意味着这个地方不是一个“好地方”。数十年间,村前的公路历经了几次翻修,早已变了模样。记得有一年翻修正值暑假,上大三的我刚好放假回家,看到这路的变化,再联想到以前的样子,真是旧貌换新颜。午后徜徉在新路上,清风拂面,不禁感慨:有一条体面的“路”就是好呀!

春风会吹过每一寸大地,阳光会照耀每一个角落,党和国家的惠民政策也逐渐改变了家乡的面貌。进入21世纪,家乡吹响了交通建设的号角。在G65包茂高速公路建设的带动下,老家房子门前又多了几条路,而且都是宽阔的水泥路,家乡的“路”彻底告别了崎岖泥泞、晴通雨阻的现象,一辆辆通村客运车、货运车、私家车、电动车在这条“康庄大道”上跑得欢快。

借着乡村振兴的春风,家乡道路的建设成果硕然,G65包茂高速从家门口经过,五茨公路全面加宽升级,通村公路全部硬化,为家乡人民提供了更加便捷、高效、绿色的通行环境;牛山的故事、牛山的红茶开启了家乡牛山文化旅游新天地;中国农民丰收节活动的主会场也落户家乡牛山……我想,这一切都得益于“路”的改善。

如今,由于工作需要,我平时都住在城区,可是一到周末,我都要抽出时间回趟老家,在回家的路上,总有一种莫名的激动。车子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缓慢爬行,虽慢但畅通无阻,脚下曾经那让人举步维艰的路已不复存在。

从泥巴路,到石子路,到水泥路,再到高速公路,在奋进新时代新征程的道路上,家乡的“路”就像是一双双翅膀,载着我和我的家乡飞向远方!

作者单位:山东省安康市汉滨区张滩高中

责任编辑: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