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提起农事可能如同天书。女儿就是在城里出生在城里长大的,大学毕业很多年了,不要说分得清荞麦和小麦,就连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

对于在乡下长大的我,对农作物的亲切感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小时候,不愿意读书,就喜欢跟着爷爷下地干活。虽然干不了很重的活,可丢个麦种土豆种花生种到挖好的土里,还是可以的。那个时候总觉得所有的庄稼很亲切,还有老屋前后竹子做的篱笆,老屋顶冒出的炊烟,都散发出一种无限的魅力。

那个时候很是喜欢看爷爷大伯二伯们牵牛而耕。特别是谷雨过后,泡了一整个冬天的水田,就迎来了耕种的时节。爷爷卷起打了补丁的裤管,从四面透风的牛圈里拉出浑身突出粗筋的水牛,走进还有寒意的水里,开始唤醒沉睡的田地。水牛走在前头,犁耙扛在肩头上,嘴里还不忘含一支旱烟袋。远处,从树上飞下来啄食的几只鸟落在水牛背上,等待犁耙翻过水田里能出现几只小虫小泥鳅。

每当这时,只要是不上学,我便一直跟在爷爷大伯二伯们的后面,看那犁耙欢快地在水田里来回翻滚。原先还是清澈的水,瞬间变得浑浊不清。农家的春耕就在这水牛用力地奔跑中开始了。

等到水田整平了,插秧的时节就到了。只听得布谷在远边的树上,叽叽喳喳鸣叫着,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层层叠叠的梯田,青秧从母田里拔起,挽成一坨一坨的秧把子。白云青天,鸟鸣犬吠,人在田中,几个人站成一排,身子随着手插秧的速度,快速向后退着,田园的节奏就出来了,直到一块田从泛着水的白光缀成点点的青色。

偶尔会有油菜籽没有收割,再等几天才会熟透。这边秧苗却等不及了,急得农人们在田边打转。抬头看天,觉得不早了,明天就割了插秧,不然耽误了季节,秋天收不了多少稻谷。于是第二天天没亮,就听见大门吱呀地响了,接着就是吆喝着下地收油菜籽了。

农事是一桩接着一桩,几乎没有多少间隔。男人们忙着犁田插秧的时候,妇人们就忙采摘茶叶了。那时的茶叶树不像现在,整整齐齐,不高不矮。有的茶叶树像一棵大树,需要攀爬到上面才能采摘到。有的在悬崖边,稍不留神可能会滚下去。所以总是有几棵树的茶叶年年长得茂盛无比,就是无人敢摘。久而久之,茶树越长越高大,连自己都忘记是一棵茶树了。

秧苗不几天就返青了。头两天水田里还泛着白光,转眼就是满田的绿了。天也给力,阳光正好,雨水也足。农人们就又下田了,把秧苗根踩实,把杂草拔掉。顺便看看水田的溢水口高了还是低了,静下来,就可以听见稻田里那汩汩流水声。

老家不仅种植水稻,还有玉米芝麻、豌豆胡豆、荞麦燕麦。一年四季,总是在忙碌,没有歇息的时候。农事丰盈,风轻月明,轮回着农作物的生长与成熟。

转眼就是秋。这个季节是大多数农作物的收获期,农人们更忙了。该用镰刀收割的,早早地磨好镰刀,打谷的稻场用石磙压了又压,生怕哪里不实打场时会把泥土粘在稻谷豆子上。耕地、插秧、采茶、割谷、收豆,都是农事。采与摘,真是一件乐此不疲的事情。

那些农事,那些犁、耙、锄、镰刀、石磙、风斗、石磨、碾子、筛子、箩筐、扁担、背篓,全是农事不可或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拿手好戏,或擅长犁地,或长于插秧,或精于割谷割麦。播种是抒心优美的农事,收割则是付出获得的农事。

有时在想,一个人要经历多少事才敢说精通。可能一辈子都是农人的爷爷大伯二伯们,都不敢说。每每端碗吃饭伸筷夹菜的时候,立刻就联想到这些都来之不易。稍稍停顿,心里对所有农人,肃然起敬。

责任编辑: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