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时断时续下了两天,小城四处白茫茫一片。

踏雪龙首。去看雪中连绵蜿蜒的山脉、弯弯绕绕的露天老坑、静默妖娆的矿山公园。落雪无声。银白的一呼一吸中,心散漫着,似有什么一起在凝固,然后慢慢地落,一落,再落。晶莹闪烁。停落在衣服上,是风景;落在手掌心,是温暖;落在眼睛里,是牵挂;落在心上,是欢喜。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绵绵密密的雪花像个魔术师,瞬间在龙首山上变出一个个浑圆的奶油面包,一朵朵洁白的棉花,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白葡萄……灯笼树上的朵朵“梨花”不胜娇羞,低眉浅笑;冲天火炬红梅斗雪,暗香浮动;挺拔的白杨树雪羽压枝,翩然若飞。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树一夜之间也变了样,被雪花雕琢成了羊脂玉的稀世珍品,晶莹剔透,温润敦厚;又似一个个仙子,袅袅娜娜,玉带飞扬。山塬寂静丰腴,万物纯白圣洁,置身在这童话般的世界,让人不敢喘粗气,生怕不小心吹飞了这些白色的精灵。

落雪茫茫,让人想起禅宗那个有名的公案。有僧问:“什么是‘摩诃般若’?”清耸禅师道:“雪落茫茫。”摩诃是大的意思,般若是智慧,大智慧就是雪落茫茫。智慧的世界是空明澄澈清凉寂静的世界。雪具备了这些,所以雪总是容易引发人的禅思,让人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安宁感。

其实,冬天的龙首山和北方的任何一座山一样衰草萋萋,枯枝瘦寒。但我还是常常喜欢去山上走走,欣赏一份独属于这个季节的别样风景。

冬深处,龙首山的草木齐刷刷枯黄了。一人多高的芦苇,半人多高的冰草、蒿草黄着脸儿在风中摇曳。路边蜀葵、月季落光了叶子,光溜溜的在寒风中瑟缩。那成片成片的树木,像是在繁华之后突然看破了红尘,皈依了佛门,叶子落得精光,一色的青灰,一色的干净。凝视那些光光的冬树,突然觉得它们像一个无牵无挂的人。树叶落了,世界敞亮了,天地间充满着柔和的光,在这样的光里走,心也变得宁静、柔和起来,还夹着一丝淡淡的喜悦。

山间疏朗了,麻雀格外显眼,胖嘟嘟的,一跳一跳、头一缩一缩,这里轻轻一啄,那里轻轻一啄,像是觅食,又像是不经意的玩耍。离人这么近,也不害怕。其中一只不知为什么突然一飞,其他的也跟着受惊似的呼啦啦全飞走了。我想,它们从来都不会孤独吧。

走进草丛,冷不丁儿窜出一个活物来,你会被惊吓出一身冷汗,定睛细瞧,原来是一只土黄色的刺猬跌跌撞撞地逃走了。最惊喜的莫过于遇见雉鸡,它们一般成双成对地躲在草丛里卿卿我我,你还没靠近,它们却做贼心虚,扇着大翅膀“呱呱”地叫着朝沟底飞去。长长的尾羽漂亮极了!草丛里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儿们,无聊时它们会举行赛歌会。或婉转或清脆,或低沉或悠扬,皆是天地间最和谐的天籁之音。很多个冬日午后,我在龙首山的小径上独自徜徉,心里有阳光,有清风,有鸟鸣,宁静温暖。

如果说春天的龙首山像娇嫩嫩的小女孩,夏天则像明眸皓齿的少女,秋天如成熟丰盈的妇人。那冬天的龙首山则是一位一直注视我成长、关注我生活的智者。一次次从繁杂的俗世中逃离,一次次光顾龙首山,怎么看也看不够。有时会想,自己这么痴情,龙首山知道吗?每当这时,辛稼轩的词就会蹦出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不禁莞尔。

置身红尘闹市,难免偶尔令人窒息。和龙首山默默对语的一段段平静的小时光,它们在我的生命中闪着光,像繁星,像轻风,像枝头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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