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总是最能感受到冬的滋味的。天寒地冻,水瘦山寒。特别是北方的树,一进入秋天,秋风一起,黄灿灿的树叶便哗哗地飘落。这是冬的前奏,给人一种大难临头各奔东西的感觉,可树的枝干别无选择,只有迎风而立,挑战即将到来的严寒。

城市里那些给人们带来树阴的行道树,整日面对着繁华的街景,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那林立高楼,也抵挡寒冷的风,很多树上直到第二年春天还挂着一些枯叶。城里的人们只能感受到淡淡的秋的萧瑟滋味,直到冬去春来,才恍然感叹,又过了一个寒冬。

在乡间,一棵棵秋树上那一片片秋叶静立在枝头,只要秋风的号角吹响,万千片秋叶便呼啦啦地飞离枝头在秋风中盘旋飞舞,那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可壮观过后便是凄凉,一阵秋风一阵寒,几阵秋风过后,大大小小的树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丰子恺先生曾把秋天梧桐叶落的光景描写得很凄惨:“好像曾经娶妻生子而今家破人亡了的光棍,样子怪可怜的!”我觉得曾经绚丽多彩的乡野间一下子站满了老老少少的光棍汉。一阵寒风吹来,树上的枝枝丫丫相互碰撞拍打,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在有些大树高高的枝杈上,还可以看到鸟做的巢,不知巢里是否还有鸟儿。夏日里这些鸟窝隐藏在密密匝匝的树叶里,树叶为鸟儿们遮风挡雨,也让它们躲避了天敌的捕获。小时候,总觉得鸟儿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它们是那么的机警,要想抓住它们真是难于上青天。要是在旷野里看到这些鸟窝,心里一定欣喜不已,再高也要想办法爬上去抓一只小鸟或捡几个鸟蛋,可人到中年的我,看到这些鸟儿们筑在高高的树杈上已经暴露无遗、风雨飘摇的巢窝,却对还在窝里的鸟儿们充满了怜惜和担心,担心它们会被冻死或者被贪婪的人看到。寒冷的冬天,唯一可以看到还在室外觅食的好像就是麻雀了。以前,麻雀是最常见的鸟儿,也是最不讨人喜欢的鸟儿,灰不溜秋的,整天都听到它们叽叽喳喳。冬天里,能飞走的鸟儿都飞到南方去了,在乡村,似乎只有麻雀坚守着,它们时而飞到农家小院里啄食,时而又飞上墙头、飞到屋檐下,或者飞到院内院外那些低矮的树枝上,头缩进身子里打盹。它们的反应变得迟钝,只有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飞离。

冬日的清晨,总是寒霜遍野、雾气弥漫,田野里偶尔也会遇到几位大叔大爷,他们沿着田间小路散步,看四下里没人时,便会舒活舒活筋骨,甚至还会打上几招从电视上学来的太极拳法。在城里,每天早晨,那些悠闲的老头老太太来到公园广场里打拳、练剑、跳广场舞;在农村,广阔的田野便是老农们健身的场地。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了,那一枝枝光秃秃的枝干枝条,忽然也像一双双在晨光中挥动的手臂,又像一丛丛燃烧的火焰,它们是大地的舞者,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

北方的冬天,田野里千里冰封、万木肃杀,唯有大片大片的麦田还裸露着淡淡的绿色。在我国北方,主要以种植冬小麦为主,每年秋收过后,农人们把地里的秸秆残枝收拾干净,或者就砍倒后散放在地里秸秆还田,然后用旋耕机把地深耕一遍,坚实的泥土变得松软,新鲜的土壤也被翻了上来,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气息,土壤里布满了根须,还有一直待在泥土里默默地为庄稼根须疏松土壤提供养分的蚯蚓和各种平时藏在地下不敢见阳光的昆虫,都被翻了出来,它们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显得很不适应。地翻耕后,还需用一种叫“耢”的农具在上面拉磨一遍,地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等待着农人们播撒下新的希望——播种小麦。小麦是北方的主要农作物,是人们一年的口粮,播种小麦的每一个环节来不得半点马虎。等把一颗颗麦种埋入土里,农人们这才放下心来,一年的辛劳才基本结束,终于可以安心过冬了。

几天过后,便有麦苗从土里钻出来,一两片嫩黄纤细的叶片,像一把把小剑。麦苗们纷纷从土里钻出来,越来越稠密,一行行清晰可辨,在煦暖的秋阳照耀下,它们快乐地成长。可成长路上注定要遭受磨难,只是给它们的磨难来得太早也过于严苛。天气却一天天冷起来,冬天不知不觉中降临了,人们都回到暖融融的屋子里过冬了,广阔的田野里就只剩下那一行行麦苗,它们疑惑不解又茫然无措。我想,那一棵棵麦苗一定在抱怨,这到底是为什么?它们该怎么办?冬灌,是小麦越冬必须要经历的一个关口,既可以增强小麦的“体质”,又可以保蓄水分,还可以杀灭病虫害。寒冷的冬天,冰冷刺骨的一渠水漫灌下来,我似乎能感受到那一株株麦苗在打着寒战,不多久,麦田便被冰冻了起来,很多坑洼的地方还结了一层薄冰,踩在上面,发出“仓啷”一声脆响。天气越来越冷,那一株株柔弱的麦苗挤在一起,身子紧贴着霜冻的大地,在严寒中默默地期盼着来年春天的到来。

北方的冬天很寒冷也很漫长,但再寒冷再漫长也无法阻挡它们对生的渴望和对春天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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