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入冬的那些天里,我们这个北方城市意外地有了长达半个月的好天气,没有雾霾的朗朗晴空,天蓝得很梦幻。

我刚好有个长长的假期,每天去附近的操场上转悠,顺着操场走到尽头是一片湖,湖水静谧,我一走近,栖息在湖边的野鸭子就簌簌地惊起,在水面上划出一长溜人字形。近年来生态保护得好,湖里的天鹅也展翅飞起,停在高高的房檐上冷冷观望,还有白鹭也是这片湖的主要居民,但白鹭的速度太快,只能看到它像一条白线从眼前划过。

所有平时看上去脏兮兮的景物在阳光的洗礼下焕然一新。就连门口的枯枝断木,在蓝天映衬下都不再凄寒,而是呈现出一种坚毅。眯着眼睛看远处的山,能看到山其实是很多层的,山上的小径、瓦房甚至牛羊都能看到。人也变得特别慵懒,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找个地方坐着或发呆、或聊天,连躺着都是浪费,躺倒的话睡着了怎么办,就辜负了这样美得不可方物的光芒了。光线刺眼,小孩子拉起窗帘,在阴影里写作业,我也尝试着看书,但很难集中精力,面对太阳的热力,就好像面对美女的柳下惠,忽然脑洞一开,想起“红袖添香夜读书”这个说法很扯,要么没有尊重红袖的美貌,要么没有真的在用功。

因为每天出去“浪”,我已经探索出晒太阳的方法论:冬天晒太阳的最佳时间段是中午12点至下午3点,在天蓝得幽深、光线美得炫目的那几天,晒太阳已经是需要牺牲掉午饭和午休去做的一件事了。晒太阳的最高境界有点像喝酒,微醺最好,让脑子放空,最好傻掉,在傻傻的状态下接受阳光普照。不要醉到睡得人事不省,也不能一点也不醉,清醒地瞪着眼睛思考人生。思考人生是漫漫寒夜里睡不着干的事,太阳底下,一切都那么明了,无需思考。

可尽管如此,我却隐隐地为自己在这样一个长假如此“虚度”而感到不安。已经有人在微信里问我休假到哪里去了,为啥不晒照片?我羞于启齿:“哪也没去……”好像不跑到世界尽头撒欢就对不起平时上班的当牛做马。在我晒太阳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一片喧哗,我的同事正在开会、处理事务、做报表、上传下达、总结计划。朋友圈里不断有人在计划着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加拿大作家达尼·拉费里埃的随笔《慢生活赞》里有一段说:在现代社会的集体节奏里,“人们都在忙着轮番当演员和观众。人们正在商场过道上疾奔,为踩了别人的脚道歉;在刚刚停稳的飞机上站起身,急着下去,好像飞机上有炸弹似的;即便在咖啡屋点餐,你拿着菜单多看了一会儿,服务员就跑走了……谁也不知道这场狂跑是谁组织的,又要往哪里去?”

相比较订机票、酒店、询问行程、安排旅途,站在自家阳台上,透过葳蕤大树的树枝,看马路上流动的风景,这种快乐谁都没有兴趣了。这一切,使得纯粹的晒太阳而不晒照片这件事,变得不合时宜甚至特立独行,成了需要找个理由才能坚持下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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