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的时候,脚掌亲吻着水泥地,感受着每一步的力度,当脚掌温柔地踏下去,回馈给脚的是坚固生硬的水泥。曾最让我流连的,是脚与土地的亲近,却令人遗憾的是,现在回到家乡,水泥路一直能抹到自家房檐台下。

最忘不了的是童年,经常和伙伴一起奔跑在广阔的田野上,踩着柔软的土地,即使跌倒,土地轻轻拥我入怀。草地上,赤着脚,踩在草上,细细的草叶抚摸着脚掌,痒痒的,就像挠痒痒。

下雨天,头上戴着草帽,约几个小伙伴,跑到麦场里,光着脚在地上踩泥水,五个脚趾头印在地上,就像雪后的鸟爪,或者,地就是纸,脚在写大字。脚踩来踩去,黄色的泥土从趾间钻出钻进,小小的我们玩的是那么快活。

上初中,学校要走三、四里路,我和村子的十几个伙伴每天结伴而行,尤其走到平坦的大路上,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我们大大小小排成一行,就像小红军穿越草地一样。有时候,男生手里拿着玉米秆,像孙悟空舞着“金箍棒”,在前面又蹦又跳,女生跟在后面,一路笑,一路看热闹,那曾经走在路上的一幕幕情景,是回忆里最幸福的路途。

记得一年冬天,夜里捂了一夜的雪,第二天推开门,雪和房檐台一样高,上学路上,更是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分不清路在哪里,我和伙伴凭着记忆在雪中探寻路,深一脚,浅一脚,在雪中踏出一串脚印,就像一条蛇在雪地爬行。后面来的伙伴直接踩着蛇形路走。直到几天之后,雪融化了,我们才发现,雪中的蛇形路,走歪了,走到人家麦田里去了,我们大笑。

一次,老师放学留下写作业,伙伴们都回家了,天色黑透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周围是一片暗暗的旷野,面对寂静的夜色,心里不免有了一丝恐惧,脚步不由地加快,几乎是一路小跑,尤其路过几个坟头,脚板儿踏在土路上的撞击声,“咚咚咚”,和我慌慌张张的心跳声融为一体,直到看见村里的灯光,脚步才缓了下来,心跳也渐渐恢复。现在想起,已不是恐惧,只有美好的回忆。

记得是参加工作之后,有一次回家,下午回城的途中,下起了暴雨,没有带雨具,也没有穿雨鞋,猝不及防就浇了一个落汤鸡。在大路边一家房檐下躲了一阵雨,雨停了,但路泥泞不堪,索性脱掉鞋子,挽起裤脚,手里提着鞋,光脚在泥路上走。平路上,两只脚在泥巴里扑腾扑腾地跳跃,泥水快乐地溅起,泥泞的路接纳着我的臭脚,我的脚也接纳着和稀泥一般的路,脚和路就像亲密的好朋友。

到下坡时,就难了,坡陡路滑,路里面是崖,路外面是水沟,一脚踩不好,就滑到水沟里了,只好手紧紧抓着崖上的蒿草,小心翼翼,一脚踩实,再换另一只脚。好不容易下了坡,到了街道,看着干净的水泥路,再看看我的两只泥脚,很好笑。

还好,路旁有一座寺庙,跑进去找到水龙头,把脚冲干净,穿上鞋,这才进城,坐公交车。那时候,咋一点都不会因为光着脚走路而脸红,或者尴尬,反而很坦然。

后来,天天踩着水泥路,也走过很远的路,看过很多风景,但是,留在心里最有印痕的还是以前走过的路,那草地上的小径,雪地里的蛇形路,踩下去泥水四溅的泥巴路,回忆里仿佛还能嗅到泥土的清香,这些路,一旦走过,就永远忘不了了,因为那是接地气的路,是能触到大地的路。

多想有那么一天,回到童年,脚步轻盈,路依然柔暖,接纳着我的每一步,我的脚在亲吻到路的时候,没有疲惫,没有烦恼,走得很稳,心里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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