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后半叶,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有一支重要的生力军顶起了中国农村山东智顷数位学习的一方天空,他们就是特定历史时期的民办教师。我的大哥就是其中一员。

1970年,大哥被大队聘请为代课教师。两三年后,政府对代课教师进行裁员。大哥因为成绩优异被录用为一名正式民办教师,成了村里第一个既挣工分又挣钱的人。

吃不饱,想必是那个时代很多人都经历过的。每每大哥回味起这段光景的时候,总是轻描淡写。

“有一次,县上进行比赛,我被选为学校的代表去讲数学,我整整准备了两周。在要讲课的那个周末,我照例回家,恰巧家里没有一点吃的。我便和父亲、三哥拉着架子车去北山拉煤。之后,又要挨村挨户去换粮食。大冬天,天寒地冻,往返百余里,还要饿着肚子负重前行。刚上高中的三哥,晚上还有自习,急得大哭。第二天还要代表全校讲课的我,因为家里早没了吃的,只能空着肚子徒步去30里外的学校。”

“天空黑得似锅底一般,让人窒息。偶尔有车驶过,一闪又是伸手不见五指。风呼呼地吹着,还带着树叶的沙沙声。”大哥说,“就那样摸黑走呀走,走到学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一直在宿舍外面焦急徘徊的班主任看见我,赶紧叫醒其他同学,让我在教室把第二天要讲的课演练一遍。我实在太困了,合在一起的眼睛怎么也无力分开。领导心疼地说:‘不讲了,赶紧去睡。’”

“第二天我醒来,同学们已经帮我准备好了一切。我劝感冒的班主任别去听课了,可他无论如何坚持要去,说不能帮我做什么,还可以帮我看看时间、打打手势……我的讲课赢得雷鸣般的掌声,班主任紧紧拥抱着我:‘没想到你讲得这么好,我真怕你讲着睁不开眼了’。”

小学四年级时,他教我语文,算是真正领教了大哥的严厉。我们上学时,要路过村外上埝的一片豌豆地。我们是眼看着豌豆角被春风吹动、小紫花儿降落、日益成熟的。尽管这样,因为大哥的监督,我们还是没有机会偷尝。

有一天早上,我出家门往西十几步,碰见担着水桶的大哥。我知道,大哥挑水往往要挑七八次,除了给自家挑,还要帮父母挑。我飞跑着召集小伙伴,窜进豌豆地。然而,得意过头,我们忘了时间。等搂着装满豌豆角的书包飞跑进教室,跟在我们后面的大哥,一进教室就大声喝道:梁小玲、三里村的都把书包拿出来。看着大哥愤怒的样子,我怯怯地第一个拽着书包出了教室,一大堆豌豆角乖乖地交了上去。为这事,我很长时间都不和他说话。

那年期末,乡里统考,大哥收取语文卷子,第二天要去乡里统一阅卷。我磨蹭着半天没出校门,躲在墙角看见大哥胳膊夹着卷子出了校门。我一路飞奔回家,放下书包,折回大哥家。大嫂正在灶房做饭,我一边帮她拉风箱,一边说,刚刚考完语文,我好像写错了一个拼音的声调。我的话刚落,大哥进门了,他看见正拉风箱的我,显然有些诧异。大嫂在围裙上抹抹手,悄悄对大哥说,玲儿说她错了一个拼音,你让她改一下……

“那怎么行!怎么能那样做?”大哥的声音明显高了。

“不是没人知道吗?咱玲儿语文每次不都是第一?改了也没人怀疑。”

大哥一把拽过我:“怪不得跑得那么快。赶紧回家帮妈干活去,别动歪门心思。”

那次期末,一向语文第一的我,考了第二。数学教师的女儿,数学语文都是双百……我上课耷拉着脸,几天也不再去他家。周末,大哥让嫂子做了我最爱吃的饭叫我去,边吃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做人要诚实,真正让你心安理得的只有自己的真才实学。”

大哥的这句话,一直影响着我。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大哥在自己的责任田栽种了几亩果园,没有再去代课。

不久,国家出台了民办教师全部无条件转正的政策。阴差阳错,大哥失去了转正的机会。我问大哥:“要是你当时转正了,现在也有四五千元吧,后悔不?”大哥很平静地说:“那是时代的烙印,不后悔、也不抱怨。”

大哥微笑着,脸上依然平静、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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