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菜地,有一株高大茂盛的柿子树。每到晚秋时节,那些橙红的柿子挂满枝头。

说起这株柿树,还颇有些来历。那时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人家都分有柿树,可我家没有,眼看一到秋天我们姐妹几个都眼馋树上的软柿子,父亲就托亲戚的亲戚捎了柿树苗回来栽在菜地,全家人别提多高兴了。

母亲心细,人又歇不下,每次去菜地忙活,都会给柿树浇水、除草、施肥,看它葱茏起来。谁知第二年夏天,它就挂了四五个青柿子。

原来是一株牛心柿树。果实呈牛心,顶端有圆锥状凸起。因为临近村子,每到黄昏,母亲总喜欢领着我们站在树下,像是打量自己的孩子一样,给我们讲这个柿子长得快,那个柿子起了黄色,有时还把我们抱起来让摸一下,凉凉的,感觉好神奇。

当我伸出双手想把柿子揪下来玩时,母亲拍下手背柔声说:“别揪,再揪就吃不上蛋柿了。”

在盼望中,柿子终于从青色转为黄色,后来又变为橙色,那时秋已深了。母亲小心翼翼地将柿子摘下来,用马头笼拎着,放到家中的麦柜里,落了锁,全家人的欣喜自是不必言说。月把时间过去,我们都分到了一个软溜溜的透着麦香的熟柿子,将它润滑饱满的汁液吸入口中,那种甜丝丝的滋味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春秋交替,时光匆匆,不觉间柿树已高出许多,结的柿子也越来越多。当忙完秋播,赶上晴好天气,母亲便喊上我们,提了马头笼去摘柿子。柿子将树枝压得很低,伸手可得,母亲摘了递给我,让我把它放到笼底,笼底薄薄铺了一层麦秸,以防柿子磕伤。高处的母亲就要站到凳子上,再高的就要用长竹竿上绑的铁丝弯钩将它轻轻折下来,这时我和姐姐就要撩起长衫,左看右瞅,一定要用袄接住,不能让它跌在地上。

摘回来的柿子,父亲下到窖里,母亲将熟透的柿子放在水中搅拌,化成柿浆,给我们烙柿子饼吃。其实我最爱吃的,则是母亲将柿皮旋掉,挂在房檐下晾晒。它们在经历了节气霜降洗礼之后的味道,那才是我生命中的美味。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的孩子已读高中了,故乡的柿树该是早已枝繁叶茂了。

又是一年柿子红。我、女儿、孩儿她爸,三人回到村里。

母亲不在已有数十年了,她的老坟就在那株柿子树下。我们一家三口来到柿子树下,透过高大葳蕤的柿子树,望着鸟雀的飞翔和啄吃,我忽然就看到母亲踉踉跄跄走过来,目光慈爱,呼唤我的乳名。我慌忙迎上前去想要搀住她,然而却是一场空,两行热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擦去眼泪,我拿出盛柿子的纸盒,就像当年我和母亲摘柿子一样,我摘,女儿接着……

她不时咯咯地笑着,脆生生的笑声就像年少时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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