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院门前面,是一个大圆场,圆场边就是崖,有五、六米深,就在崖边,长了一棵老槐树,这棵老槐树,曾经是我儿时的乐园。

老槐树可不是一般的树。它确实显得老态龙钟,就比如说,它的树根,完全裸露在地面,粗壮而宽厚,稳坚如磐石,如同平放的如来神掌,树根又从边缘分出三个又粗又壮的树干,直立向上,树干上面斜出很多枝桠,一到夏天,枝繁叶茂,就像撑开的遮阳伞。

这槐树根就是我们儿童的“太师椅”,最理想的是坐三个人,这样,三个人就都有“靠背椅”了。其实,槐树根要是坐满了,能坐六、七个人,只是来晚的人,只能坐在旁边的根须上。

我和大伯家的霞姐,二叔家的会妹,年龄相仿,因此组成了“三人团”,老槐树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用母亲的话说,你这三个女子,天明天黑都在槐树那里呢!

是呀,写作业也要坐在槐树座椅上写,抓羊儿也在槐树上抓,就是每天吃个饭,三个人都要端着碗去抢最居中的“头把椅”。母亲在厨房做饭,我像催债似的,在灶台旁一个劲地催,母亲总以为我是肚子饿,风箱也就拉得快了,她哪里知道,我是为了早点端着饭去占座位。我时不时站在厨房门口听,听见槐树下有霞姐和会妹说话的声音,我就知道她们已经去了。这时候,也不管好座位了,心里就想快点去,好像坐在槐树那里吃饭,饭就立马能香似的。

夏收时,老槐树成了大人小孩的“凉亭”。大人在场里摊上麦子,等大伯套着牲口碾场的时候,其他人都坐在槐树底下歇着,喝着浓茶,说着话,这时候,槐树下面也显得拥挤了。碾上半个小时左右,停了,大人呼啦一下子起来,拿起叉把,在场里起麦,麦子合着麦草堆成一个堆时,他们又回到槐树下,坐在树根上歇一歇。

到晒麦子的时候,场里晒了三家的麦,大人就派我们这些小孩去“看守”麦子,老槐树就成了看麦的“瞭望台”。坐在槐树根上,场里的麦子,包括四面的角落,都能纳入视线。其实,我们主要就是赶走来偷吃的麻雀、鸡娃之类的小不点,除此之外,就是隔一会儿去用木耙搅麦。我和霞姐、会妹打扑克牌,玩捉王八,或者弥竹竿,那时候还不会玩“挖坑”。突然,一眼扫见“敌情”,但没人动弹,都不愿意去。我们就想了一个好办法,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就去赶麻雀,下一次,谁再输了,就去搅麦,当然,三家的麦子一起搅。

老槐树的好,远不止这些。槐树根还是一条通往崖下的“栈道”。因为经年的雨水冲刷,槐树下部的根一部分在土里,一部分就悬浮在空中,悬浮在空中的根就像藤一样一直通往崖底,而根的另一端又扎进土里,这样一来,像藤一样的根垂着,但很坚实,抓着也不晃。我们像猴一样,抓着树根,踩着土坑,不用吹灰之力,三两下就到了崖底。

崖底,最开始是一大块平整的菜地,是家家种菜的地方。后来,因为哥哥们成家,家里添了人口,院门口的麦场不够用,大家就把菜地铲平来当麦场。从那时开始,这槐树的“栈道”就派上了用场。尤其快要发暴雨时,母亲让我回去取收麦的袋子或者扫把时,我就从槐树根爬上来,取了东西,再从槐树根溜下去,那可节省了不少时间呢!

老槐树的顶上,则是喜鹊的窝,喜鹊整天叫,听见喜鹊叫,心里就马上说:今天有好消息。等到天黑,也没盼来好消息,为了安慰自己,胡乱找一个理由,充当好消息。就比如,中午饭母亲终于不炒红萝卜丝丝了,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到了冬天,光秃秃的枝桠上,两个鸟窝,一出门,就能映入眼帘。寒冷的天,我们都钻进了热炕,很少去槐树那里,它应该很孤单,可我看见鸟窝,心里有了一点安慰,槐树还有喜鹊做伴呢!

1999年初夏,哥哥把新房盖在了塬上新庄基地,我们家的老房子退给了村子,房子也拆了,老槐树也挖了,经过修整,那里变成了一块田地。当我听说老槐树被挖了时,心里失落了好一阵子,就像把一个贵重的宝贝丢了似的。

每次回家,站在塬顶,往下眺望,目光搜索着,老房子在哪里,由此判断出老槐树的地方,目光久久地定在那里,思绪就又回到了儿时那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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