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不舒服吗?"我问。她抬起手,左手大姆指上贴了创可贴,创可贴两端是红色的,似乎血液还在往出渗。

"怎么回事?"我以为只是不小心划破的。

"我想给娃炖排骨吃。但腿骨在冰箱时间长,半天不解冻,我就想用刀剁开,谁知道刀反弹到大姆指上,皮都掉了一块。"妈还在懊悔,我却心疼不已。

人越老越像孩子,怎么就能和坚硬如铁的腿骨战斗呢?手受伤了,伤口那么严重,竟然用一片创可贴随便一贴,说过几天就会好?劝她去诊所包扎,竟然说怕疼。我笑道,最疼的时候早过了,现在,必须去包扎,没有选择。

妈终于被我逼着进了诊所,被护士拉着手消毒,她眼睛紧闭、眉头紧锁,嘴巴张成了O型,“疼”,她喊道。那一刹那,我才知道母亲是真的老了。曾经风里来、雨里去为生活奔波不知疲倦的母亲骤然苍老,曾经不怕苦、不怕累从不喊疼的母亲竟然说“疼”,我的心忽地揪成了一团。我的母亲老了,她终究还是老了。虽然她还是照常每日坚持跳广场舞,虽然她还是每天做好了可口的饭菜等我,虽然她还是能替我接送孩子上下学,但她还是老了。她会喊疼了。

其实,那一道道苍老的皱纹早已在母亲的额头安家,可我视而不见,佯装不知。其实,母亲那白皙的皮肤早已松弛,我却总怪她不及时补水,却从不敢承认那是岁月的痕迹。其实,母亲的白发已经快将黑发掩埋,但我总笑着说,你头发怎么老长那么快呀,害得我每个月都得花钱给你染发呢。其实,母亲的腿脚早不利索了,但我却总说,买的钙不及时吃咋能走得快呢。我一次次欺骗自己,一次次安慰自己,可终究还是躲不过岁月的无情。我依然想靠在母亲怀里让她哄我入眠,我依然想像小时候,被她强摁在洗澡盆里骂我懒虫,我依然想让她帮我救奄奄一息的小鸡。那时的母亲啊,一头乌发,脸色红润,她的手宽大厚实,她似乎无所不能。我总以为她是大树,永远不会老。

医生叫她转过头别看伤口,因为那伤痕触目惊心,只一眼,我的浑身就像划过一道闪电,怵然哆嗦。护士说,手抬高就不会流血;不干重活伤口才好得快。妈听话地抬起了手,被我牵着走出诊所。

曾经的她,像一阵风。现在,她微驼着背。曾经的她,坚强干练。现在,她需人照顾。我在旁侧,牵着她干瘪的手。她却一脸春风。

时光就是如此,走着走着,我长大了,走着走着,母亲变老了。我挽留不住时光,只好挽着母亲,陪她变老。

责任编辑:尘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