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梁实秋先生的《理发》,小小理发,妙趣横生,遂想起自己儿时理发的事儿。

儿时的记忆里,一直是母亲给我理发。所谓理发,只是剪短而已,就是剪至短,至最短。发肤受之于父母,她何以那样憎恶我的头发?源于她很忙,忙得无暇帮我梳理,而我又笨手笨脚,自己怎么努力也收拾不到一块。整日忙得晕头转向的母亲为了减少给我理发的次数,每次都尽可能地剪得很短很短,以至于村里人都叫我“三小子”。我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还没有傻到美丑不分好坏不辨,母亲的理发,简直是在毁灭我的自尊!!一旦觉醒,我就果敢地踏上了反抗之旅。

一说要给我理发,我和母亲就开始了斗争:我躲她找,我跑她撵,我犟她打。每次的结局都毫无无悬念,一副灰不溜秋的样子被辑拿归案。从古至今,面对强权与暴力,小人物总是无处可遁,我又怎能例外?我被母亲拽着衣领拉到了盛满水的洗脸盆前。

我依旧满心不甘,不肯服服帖帖就范,倔强地扭着脖子试图远离万恶不赦的脸盆。其实那时年幼的我早已明白,是祸躲不过呀,可还是想抗争。母亲呢,仗着她比我高大很多,更倔强地将我可怜的头按向盆里……

开始理发了,我不停地喊“不要短,不要短”,时而还扭扭头以示提醒。母亲有时也会应声说“不短,不短”,有时会干脆重重地拍打一下我无辜的脑袋,骂道,“动,再动就把你的头皮戳破了”。

每次剪完,一如既往地短,一如既往地丑得不堪,别人也一如既往地喊我“三小子”。

后来,戏剧性变化出现了:即使再短,即使短得紧贴头皮,我的头发还是凌乱不堪,或者说,每一根头发都坚定地昂首挺胸地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母亲很无奈,感慨道:人丑没办法,咋连头发都那别扭?我解恨地白了母亲一眼,接了句:头发还不是叫你气得?你胡剪它就胡长。

一次跟母亲进城办事,路过理发店门口,母亲看看我已经长得很长又需要她动剪子的头发,心一横,带我进了理发店。

理发店穿白大褂的大姐姐轻轻柔柔地给我搓洗着头发,相比母亲的生拉硬拽,舒服多了,香香的洗发水也比洗衣粉好闻多了。她开始剪发了。母亲在旁边一直提醒她,剪短点。我也一直说,不要短,短了难看。

大姐姐笑着回应母亲说:女娃,剪得太短了不好看。我剪完你看看,想短了咱再收拾,——要是剪短了想长就没办法了。

理发店真好,前面有块大镜子,随时可以看到理发的进展。而不像母亲剪发,我站在院台子下面,她在上面。我只能绞尽脑汁地想象着她会剪得多短,头发会有多难看,事实是母亲剪的头发的难看总能超出我的想象。面对房子里那面已经破裂了的镜子,我恨不得砸得稀巴烂,好像是镜子将我的头发照得那么短那么难看。

剪完后,大姐姐还拿起一个东西对着我的头发吹了一会儿,头发就不再湿湿地贴着头皮了,感觉很舒服。镜前的我,头发柔柔顺顺地垂下来,一个很文静的丫头。

那一刻,我爱上了自己。从镜子里,我也看到了母亲满脸羞涩的笑……

距离那时已经三十多年了,我现在还能强烈地感受到第一次看到自己女孩发型时的激动与欢喜。也记得那天从巷子里走过时,我高昂着头,几乎是蹦着跳着到家门口的。婶子们都开玩笑说:从城里回来,假小子变成亲女子了。还记得晚上睡觉时,我是小心翼翼地趴着睡,害怕弄乱了头发,又乱七八糟成鸡窝。结果早晨起来,还是那么好看。从那以后,母亲理发时就是照那样子剪短一点就行了。

我成了彻彻底底的女孩子。

又突然想起昨天的事。大街上,我看到一个小男孩脑袋后面垂着长长的小辫子,男孩还骄傲地晃着脑袋,——很是滑稽。

此刻,我想说的是:让女孩子像女孩子一样地成长吧,委屈了小小的头发,就委屈了女孩柔软易感的心;让男孩子像男孩子一样地去成长吧,娇惯了头发,就遮掩了男孩固有的挺拔与阳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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